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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合是个讨喜的名词,婚嫁迎娶祝福词总会有人送上“百年好合”这样的祝福。百合也是漂亮的植物,鲜切花中,百合花长年不衰,粉色、黄色、橘红、紫红争奇斗艳,我最喜欢的是白百合,看着它一朵朵绽放,心头特别纯净与安心。
百合花的球根可以食用,小时候,每到夏季最热的几天,大人一定要我们吃几碗绿豆百合汤,说它是清火的利器,喝了百合汤,脖颈、额头的痱子都会退去,脑袋上不会生出可耻的热疖头。可是绿豆百合汤中尽管放了很多白糖,还是带着苦味,无论如何无法下咽。姐姐告诉我,苦味是百合释放出来的,越苦越有用。懂事的姐姐三下五除二就把百合汤喝完了,可是我皱着眉头怎么也喝不下去,见没人注意,偷偷跑到卫生间把百合汤倒入抽水马桶,然后放水冲,“哗啦啦”毁尸灭迹。
等我长大一点,才知道鲜百合是个稀罕物,买来挺贵的,烧绿豆汤之前要清洗、整理百合。鲜百合根部有很多黄泥,明显是泥土下挖出来的,用水冲去泥土后,得去除坏叶片,掰开白色叶瓣,然后有一件非常细致的手工活,用手指掐着百合尖尖轻轻撕去叶片内一层透明白膜。不知为什么,可能是放暑假闲得发慌,尽管我不喜欢喝百合汤,却爱上了这件活计,抢着说,我来,我来撕。
我家住在四川北路沿街,东西通透的街面房子三楼,夏天一早便太阳高挂,蝉鸣声声。因为有阳台与晒台,加上大房间顶部有天窗,房间与房间隔断有矮窗,气温再高,把所有的窗户打开,家里还是比较凉快的。尤其是一条宽阔的走廊上有“飕飕”的穿堂风,地板用水拖把拖干净了,可以赤脚在上面走,可以铺上草席睡觉。而我从小最喜欢的家务劳动——择菜就喜欢在走廊头进行,包括剥毛豆、小豌豆,择鸡毛菜、米苋,酷暑到了,便加上一样:撕百合的内衣(膜)。
我搬来一张方凳和一张矮凳,方凳上放东西,淘箩里是清洗完的百合球。坐在穿堂风中,小板凳上穿着波点人造棉方领衫的小姑娘满心喜悦,开始耐心地将百合瓣分开,一片片剥到中心成细腰,再开始撕每一片百合片的内衣(膜)。为什么要撕去这层透明的膜?听说苦味的罪魁祸首就是它,撕掉就好了。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机,我也没有一只属于自己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,没有养成听音乐的习惯。只有晒台葡萄架上的叶子翻飞轻扇的细微声音,四川北路人行道梧桐树上隐身的苦蝉间歇的鸣唱。夏天那种特有的裸露方式,闲适和静谧感在空间穿梭流动。我的手指在乳白色脆嫩的百合瓣中翻找,捏住叶片,“嘶啦”一下一层晶莹薄膜从百合上脱落,迎着风看,不规则薄膜抖动着,微微心碎。
记忆中父亲每年夏天都要吩咐买鲜百合煮汤,有时候放绿豆,有时候什么也不放,纯百合汤。百合不能煮得太酥,太酥就变成泥了,给父亲盛半碗百合半碗汤端去书房,因为他患有严重糖尿病,百合汤里不放一粒糖,父亲是不怕苦的。我的味觉比较愚钝,直到中年以后,才能体会出来苦味的妙处,懂得吃苦瓜、莴苣叶和不放糖的绿豆百合汤等。炒菜、煮汤小包装鲜百合与百合干都是我常用的食料。
上海的夏季气温太高,日子真的不好过,全世界的夏季都变热了,各地的自然灾害让人心悸。躲在空调房间里,我用养生壶煮红枣绿豆百合汤,再也不去撕百合的那层苦膜了,人生经历了那么多,人的肉身已能承受比以往更多的不适,一点苦味算什么,何况还是对身体有利的苦,比起健身、减肥、整容虐自己,这样的压力简直轻如鸿毛。(孔明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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